窥视禁止。

© 沽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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长日留痕

给学校文学社压死线的一个稿子……半复健吧…感觉也好久没怎么写东西了。也其实我还没写过几篇原创呢。并不太好看。是很不好看。随意点看…最好别看吧。凑个更新了(


*

在太阳彻底沉下去前,B先生想请A小姐念一首诗。她已经好久没读过诗。过去她随身带一本诗集,而最喜欢将那封面磨得旧黄的小册子放在贴着胃部的衣服口袋里。每天早晨她换上洗好的校服,藏起她的诗集,然后平常地去上学和念书,再听老师和父母讨论她的未来。没有人知道,她读她自己作的诗,她会眷恋她诗里生活着的游鱼和飞鸟。A小姐说,我将它们赋形,我不是它们,我什么也不是。B先生说,你是一个诗人。A小姐说,谢谢你,使我将不再写诗。

她曾经感到一种枯燥的、静止的生活浸润着她。她若不干涸,就不能继续存活。她于是贪婪诗里那些微弱的凝固的火焰,或要亲吻凋萎的河床,吻上那些漫长深刻的河流的痕迹。她榨干她的眼泪,挥霍作她写诗时的墨水。那些痛苦吸引着她。她那样年轻,理当承受一切少年人死去时的苦难。少年人知道人间没有少年,他们将向死亡里追寻。

而他苍老。他曾经也是一个诗人,现在他不再能写诗。当她爱上了B先生,她已逃离。B先生与她不同,他不需要穿统一的服装,也没有人规定他应当参与的活动。世界仿佛已将他遗弃。他不背负任何期望,也就不用规划任何黯淡消没的未来。死亡已从B先生松弛的皮肤里流溢,蚀出她梦见的干涸的河床。A小姐见到她梦里的爱人,她不必再投入那场未知休止的梦。

当他们相爱,他们亲吻时,他们那样快乐,她已经看见了世界上最瑰丽的夕阳,割破了白日无趣的幕布。她对他说,我为您写诗来呼唤您的名字,我见到了您,我不会再写,我的诗已经枯竭。他对她说,我回应你的呼唤,我将成为你所梦见的死亡的影子,我将永远记得你十七岁时的脸,我将替你坠落,坠入我们相遇的那条渡河。



A小姐为B先生削一只苹果,明天是她十八岁生日,她想要陪伴她的死神一起度过。B先生躺在床上。他们的房间铺刷着单调的枯白,只有一张床和一把椅子。这为A小姐所偏爱。房间落一扇光秃秃的窗户,没有窗帘。或许本来这里有一只窗帘,但A小姐把它拆下了。他们一起看见太阳是如何熔落的,她说它就这样消逝了,不被大地上的什么人什么事真的记得,他们已经收拾起行李等待下一轮新的太阳。当这天边最后一片云彩褪落时,一场落日消失得那么干净,死亡是多么美好啊。

B先生看着她,沉默地取下他的手表,他送给她。她自然地将它戴上。这只手表一向精准,贴在耳边可以听见秒针哒哒的转动声。她仔细听这个金属器件里发出的响声,说,还有五小时十分钟十三秒。她在指她的成年。B先生说,那时我将死去,请记得我。他的声音太小,她没有听清。

B先生缓慢地说,我想听你念一首诗。A小姐为他倒了杯热水,递给他削好的苹果。他的声音已经虚弱,A小姐俯身贴着B先生的脸,对着他说,好。她在他的唇上落下一个吻。B先生笑了笑,合眼睡去。A听见B平稳的呼吸。太阳终于沉下去。A小姐坐在椅子上,看着B先生灰白的脸,她曾经爱慕的枯萎将要实现,她继续削着终于不会被他吃下去的果实,削去它红艳细腻的皮质,露出即将氧化暗黄的浅色果肉,A小姐用心地做这件事情,她站起来打开了灯,于是就不再管窗外的天空色调几番变换,只全心放在这一个简单的动作上。房间里静悄悄的。果皮落到盘中。只有A手腕上的男士手表发出轻微的金属的撞击声。

她削完这个苹果,放在他床边。她站着凝视她的爱人,那个长她六十多岁的老人,觉得他是那样地美,他稀疏的白发散落在干净的枕头上,就像将死去在月亮在荒漠里流落。她轻轻地弯下腰,靠近他,捧着他的脸,呼吸那令她迷恋的衰老的空气,她将她饱满鲜嫩的嘴唇贴在他的下颌上。她觉得她是那样地爱他。而他将离开她,她有些失落,她原以为这个老人是死亡的化身,死亡以B先生的模样向她讨要一个永恒的吻。但B先生将消失了。

她不再做些什么,只把椅子更拉近在他身边。他睡得很熟。显示心电图的电子屏里那条曲折的河流是那么孱弱。A小姐理解了B先生只是一个普通人。她感到一丝愧疚,为她的爱曾经那样自私,她想,但她已经真的爱上了他。她的生命没有寄托,她所寄托的追寻在生命之上,她的所有诗都必须要说出口,要化成庸俗而朽烂的文字,流出酸涩的汁液,被世界排挤和嘲弄。爱人者在爱人身上盛放她对自己的思念,她于是期盼B先生像死亡降临B先生时一样地降临于她。她曾试图用诗,而现在试图用爱来救她自己。她知道唯有死亡不会拒绝一个生命的亲吻。后来她想要用生命哺育于它,她深深扎根在B先生的身体里。
她悄悄地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本破旧的诗集,诗集中的几页已经掉落,但她不在意,她为他念许多游鱼和飞鸟的名字,它们会代替B先生同她一起重新生活。

A小姐不知道,B先生正为了她的自杀而爱上她。他救下她,便也已为她倾倒,他已经知道这个女孩将会写世界上最动人的诗。在这首诗里他看见他已经失落的颤抖的生命。他的生命已经消逝,但她不会。她会成为他的作品,像他成为她扎根的养料。他替她死去,她替他活着。

B先生闲暇时会在纸上画A小姐的脸。他还记得他第一次见到A小姐,她跳下渡桥,投入河水,面色坚定而苍白。一个人追求死亡的意志那样强烈,她便离死亡那样远。她不明白。生命所在正确的世界无可指责,但那不过是无数尘埃荒谬和偶然的堆聚,所有那里的一切在每个生命里的投射都不免悲伤和冷漠。而她将追求的是被这个世界遗弃的纯粹的美,A小姐于是将它寄托在死上,像一直以来,她在B先生身上观察死亡的倒影,她以为她对死亡的爱也如此不过将它们做成盛放自己的容器。

A小姐不明白B先生比她更了解她自己。她只以为她已疲倦。她以为她想要逃离。而B先生看见一个少年人的野心。他即将死去,他理解生命的光和火焰,要在毁灭里燃烧的无穷的生命力。她以为B先生是她爱慕的死神,不知道她爱B是因为B理解和爱她,她丢失的一部分碎片藏在他的肉体里,她以为它的名字是死,但他只是B,像她只是A。他们理应产生一种爱情。

B先生静静地躺在床上,月亮高悬,在他的眉间投下横梁的阴影。夜已入深,A小姐看着B,她那样失落,她无可追悔,她不停地亲吻他,看见他被死亡攫去,他的生命被某种悲伤和冷漠的事物带走,像映出太阳的无数尘埃在日渐里离散。死亡竟那样令她感到熟悉,令她想起她曾经写过的诗,而她对自己又那样陌生。

18岁生日的前一天夜里,B先生死去了。她趴在医院的床上,低头看到腕上的手表指针从23:59跳到00:00。她不再是小孩子了,她以为她永远不会迎来她的成年,但她重回这个人间。像她以为她不会再写诗,却重新流下她十八岁的第一滴泪水。




FIN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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